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季媛媛 上海报道随着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全面铺开，医药领域生产、供应、销售、使用、报销等重点环节和“关键少数”成为此次集中整治的“风暴眼”。
特别是医药购销环节因“带金销售”、利益输送等问题而广受诟病。医药反腐工作启动后，国内各地医院都积极开展自查自纠行动，要求医务人员对于学术会议、专家讲座、患者教育等产生的费用要“合规透明”，杜绝参与一切“为企业背书”、“为产品站台”、“为营销服务”的相关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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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此影响，8月初国内有不少医学类学术会议或论坛被迫延期或暂停。8月15日，国家卫健委在公开发布的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有关问答中表示，“我们注意到媒体反映一些学术会议在医药领域反腐的形势下，宣布暂停、延期，但同时我们也了解到一些学术会议正常进行、未受影响。医药行业的学术会议是学术交流、经验分享、促进医药技术进步和创新发展的重要平台，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规范开展的学术会议和正常医学活动是要大力支持、积极鼓励的。需要整治的是那些无中生有、编造虚假学术会议的名头，进行违法违规利益输送，或者违规将学术会议赞助费私分的不法行为。”
随着国家层面明确表态支持规范的学术会议开展，目前各种医学类会议或活动的热度又重新升温。据公开信息披露，近日，中华医学会、中国药学会等行业权威机构主办的学术会议公布了最新时间。例如，由中国药学会、江苏省科学技术协会主办，中国药科大学、江苏省药学会承办的2023年中国药学大会，将于2023年9月8～10日在南京召开；由中华医学会和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主办，重庆市医学会、重庆市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承办的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年会-2023(第二十四次全国呼吸病学学术会议)定于2023年9月13～17日在重庆市召开；中华医学会第二十三次全国物理医学与康复学学术会议定于2023年9月7～10日在上海市召开。
对此，也有不少业内人士认为，目前医药圈紧张情绪有所缓解。对此，有券商医药行业分析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上个月不少临床专家对于哪些学术活动可以参加，哪些不能参加尚不明确，大多数专家的心态都是小心谨慎，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医药企业也因担忧“学术探讨”涉嫌违规违法，不敢轻易邀请专家参与，这也使得不少原本已定的会议无奈被暂停或延期甚至取消，这一现象需要被打破。毕竟，高质量的学术会议是推动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医生对于疾病诊治新知识、新技术的更新是离不开正常学术活动交流的。学术会议是医药企业进行新产品、新技术推广的重要手段。医药反腐有助于行业回归到良性发展的轨道，有助于医药企业规范推广，促使行业进步。不过在此过程中也需要严控学术会议的中间环节，杜绝不合规的现象出现。”上述分析师说。
规范开展学术会议
对于医疗学术会议的规范化问题，此前国家卫生健康委明确表示，需要整治的是那些无中生有、编造虚假学术会议的名头，进行违法违规利益输送，或者违规将学术会议赞助费私分的不法行为。
在谈及学术会议可能会产生的违规问题时，北京大健康法商团队负责人邓勇教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药企通过学术会议对医疗机构进行“学术营销”的方式大致分为支付会议期间旅游费用和以赞助为名义直接支付财物两种，它所带来的危害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方面，加重企业经营成本，导致研发成本压缩；另一方面，提高药品价格成本，导致患者负担加重。
学术营销费用一直是药企重要开支项目。据前瞻产业研究院发布的《2018-2023年中国医药行业市场前瞻与投资战略规划分析报告》显示，2015至2017年仅有12家企业连续三年研发支出占营业收入比例超过10%；2018年被调查的77家药企，总销售费用高达2400亿元，其中大多为会议费、业务宣传费、学术推广费等。
而从最近“终止”IPO进程的汉王药业招股书中也可见一斑。招股书披露，汉王药业市场开发费用的主要构成是推广会议费，2020年至2022年占比均在8成左右，推广会议费根据会议规模将推广会议分为区域推广会和科室会。
招股书中明确，从平均参与人次和平均花费看，其区域推广会场均人次在36至43人/场，场均费用为7.67~9.49万元/场，科室会场均人次在13至14人/场，场均费用在0.93~1.22万元/场。同行业公司区域会议场均人次在37至99人/场，场均费用在4.61~24.92万元/场，科室会场均人次在13至34人/场，场均费用在0.67~6.68万元/场。
对此，邓勇进一步指出，高昂的销售费用被计算为药品成本，推动药品价格上涨；而被列入医保的药品，其上涨的费用绝大部分由国家负担，国家财政压力因此增加；最终，这种压力又被转嫁到患者身上，以致“自付费用是患者不坚持服药的一个关键驱动因素，并与不良的健康结果和更高的医疗成本有关” ，高药价会使得无法承担的患者选择更换处方或者拒绝服药。
但这也并非意味着需要推翻所有学术会议，相反，而是需要加强医疗学术会议的规范化，需要大力支持、积极鼓励规范开展的学术会议和正常医学活动。“根据《执业医师法》的规定，医生有从事相关学术活动、接受继续医学教育的权利，而政府和医院有为医生提供培训机会的责任。”邓勇指出。
如何做好合规监管？
医疗领域不正之风一直得不到根本扭转的主要原因在于医疗领域法纪松弛，这也要求国家层面在重拳出击、雷霆反腐的同时要加强医院内部纪检监察系统建设，建立专门的法务部，联合医保部门加强对医药购销合同的合规审查，伦理委员会要对医疗行为进行实质性的伦理审查，及时处理不当管理行为、医疗行为。
在此方面，邓勇建议，一方面，需要发挥法律法规的规范引导作用。正确认定受贿行为，对涉事人员适用资格刑，制定具有针对性的专门法律。例如，应制定一部完整详细的《反商业贿赂法》，以有力依法维护市场经济正常秩序，对行贿受贿双方，都进行有力的威慑和惩治；并针对中外药企加大刑事处罚力度，提高其违法成本，倒逼药企加强自身管理。
另一方面，通过科学监督管理加强制度建设。建立举报人制度，提高财政对医疗机构的资金保障，加强对医学基金会的监管，发挥行业协会在维护正常秩序方面的作用，建立专门的管理机构。例如，随着国家的不断重视以及社会捐款的增加，引入行业协会监督将成为有效的管理方式。企业通过主动邀请行业协会监督会议过程，对会议进行审核，避免为赞助而过多召开会议，和以开会为由进行旅游等娱乐活动，减少医院与药企的直接经济往来。行业协会监督作为一种业内监督，可以有效防止企业失信，通过业内制裁来推动企业和医院自觉去维护自身信誉。
此外，医疗机构也应注重自我审查并加强内部监督。加强对从业人员的监管，加强从业医生的思想建设，医药企业应强化自我管理以规避风险。例如，药企可以借鉴英国《反贿赂法案实施指引》，建立一个内部反贿赂制度，定期对企业所面临的潜在贿赂风险进行评估和公布，并通过加强对员工的培训和管理，明确告知员工行贿的后果和法律风险，约束员工行为。对于擅自行贿的员工，企业在设有反贿赂管理制度的情况下，较易区分责任，避免公司不必要的法律风险，有效保证企业自身的正常运作。
当前医改已经进入攻坚阶段，在医疗这个与百姓生命健康安全密切相关的行业大力反腐，对于捍卫人民生命健康，保障行业风清气正，助力行业长久良性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
安永大中华区生命科学与医疗健康行业联席主管合伙人吴晓颖日前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医药反腐整治与学术会议的开展是不冲突的，相反，医药反腐可以更好地促进学术会议的规范开展。不过，也需要加强对学术会议的规范化，建议规范的召开学术会议需注重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企业与医生的互动行为，包括讲课医生的选择，劳务费的支付等；二是企业自身对会议种类全面监督，包括监督第三方赞助项目，通过设置关键风险指标，尽可能地将管理控制前置；三是，加强全流程的监督机制，包括学/协会准入、赞助费用的公允价值评估、讲者利益冲突调查等全流程管理。
吴晓颖强调，目前，各大药企（外资/国内）对于这次反腐整治的态度是积极的。学术会议的延期或者减少只是暂时的，也是各大医药企业对已开展会议的阶段性回顾复盘。对于已经建立合规体系的医药企业，持续进行定期复盘，实时调整，以确保合规体系的“可适性”，能切实为企业的管理赋能。
“对于正在建立合规体系的企业或者刚刚起步的医药企业，可以借着这次整治的‘东风’，彻底排查企业的风险，借鉴其他企业的经验教训，快速构建合规雏形，引导企业的正向管理和发展。”吴晓颖说。
